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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江文化名人访谈,周大风 弦歌不辍

2016-11-25

36岁的他,创作出“最浙江”的旋律《采茶舞曲》
90岁的他,艺术家气场依然强大

周大风:弦歌不辍

五月的一个晴天,我们去采访浙江省的著名音乐家周大风。

刚进屋子,一闪一闪的电子烟和吱吱作响的摇椅,和周大风一起迎接我们这群年轻的客人。

从周老所处别墅二楼的窗户望出去,是各种层次递进的“绿”。田埂的翠绿,灌木的墨绿,再到远山的深黛色,像一幅漫无章法的油墨。古人说的“古苔浸竹色,新雨沐山光”,大抵也就是此间意境了。

这份看似精心调制的静谧,却与主人亮烈的“张狂”,构成一种错位的叠影。

不到两分钟,他已经趴在一幅卷轴上,振振有词:“我本乱世一书郎,天生刚直半疏狂。常辨人间美与丑,亦尝世间炎和凉。”这是66岁时的某个清晨,周大风挥毫落赋,为自己的大半辈子烫下的句点。

现在,周大风90岁了,依然觉得,这段“自我解读”没什么不妥。“我写歌、画画、作诗,从来不打草稿。我的人生也没有草稿。”

自始至终,周老都流露出强大的气场:采访之前,摄影记者装上镜头那一刻,周大风突然拦下我,要我讲讲这组报道的篇幅和表现手法。采访尾声,他让保姆打电话给女儿,叫她一起来吃饭,但女儿说单位有事,晚点来。老头把电子烟一扔,白眉挑起:“要么马上来,要么别来了。”

这正如周大风的人生剧本,从来没有“平平过”这出戏码。走到人生的这一步,他可以肆无忌惮享受固执己见的自由。

隔壁书房的墙上,挂满了周大风自己做的乐器——二胡、古琴、小提琴,还有静默在角落里再也调不准音律的立式钢琴。他指着门梁上几个未曾完工的提琴面板,埋怨岁月的凛冽:“眼睛不好,做不成了。”

因为黄斑裂孔(一种眼球疾病),吃饭的时候,周大风夹起一枚油爆虾平均要花半分钟。但他第一个听出窗外夹竹桃的婆娑声:“起风了。”

我问他,音乐家的耳朵是不是比普通人更灵。他答:“不止一点点。”

《满江红》 ——和蔡元培PK

纤细的电子烟,捏在他手里像一个袖珍话筒。“现在的人,很多都不懂音乐。”氤氲的烟雾中,只能看清周大风激烈抖动的白眉。

所有跟音乐有关的话题,周大风从来不会给出温吞吞的反馈。就像说到《采茶舞曲》的音律,他执意颤颤巍巍地找出原谱,然后把满屋子的灯都打开:“看,是不是这样。”

光晕勾勒出或深或浅皱纹的轮廓,周大风微微扬起下巴,这更接近于一个“人民音乐家”的定格。熠熠生辉的一方斗室里,盘踞着他传奇的人生脉络。

17岁时,周大风就写出《国际反侵略进行曲》,被全球60多个国家传唱;

他拯救和保护了一大批浙江地方曲种,曾经拎着一壶酒,跟渔民出海百天,最终留存了“舟山渔歌”的血脉;

更别提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《采茶舞曲》,周总理亲自帮他改了歌词,送到梅家坞茶园;

即便如今90高龄,周大风身上还背着近100个社会职务,并孜孜以求摸索着流淌在血脉里的“道尔顿”式教学梦。

这位老者的人生,比戏剧更跌宕起伏。历史和光阴,在他身上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叠影。

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,周大风有点像屋子里的那架老钢琴,尽管已音律不准,却饱有光可鉴人的情怀。

那些从未对人说过的故事,那些湮没在岁月和硝烟中的作品,那些远去却不该遗忘的历史……在与音乐打交道的一生中,周大风从没时间讲,现在90岁了,该有时间了。

(以下记者简称“记”,周大风简称“周”)

《满江红》

——和蔡元培PK

记:听说您从小就是音乐神童?

周:神童不敢当,不过我4岁的时候就会拉二胡。有一天晚上,祖父、祖母、叔公他们坐在一起吃饭,我就坐在门槛上,一边拉自己做的土二胡一边唱“必余哥、璨英姐(注:周的表哥表嫂名)是对好夫妻”,当时所有人都听呆了。

记:这跟家庭教育有没有关系?

周:那个时候,我家算是当地有财有势的富商家庭,开了三爿大行。不过家里对我的教育,却是非常宽松和民主。大概6岁的时候,我去一所叫“灵山小学”的新式学校念书,李叔同、丰子恺、朱自清,都是我的老师。

记:这段教育经历,对您投身音乐创作的影响有多大?

周:岂止是音乐,对我的整个人生都有巨大影响。这种教学方式叫“道尔顿体系”,学生没有作业,也没有考试,可以自由选择学科,自由选择老师,甚至一年级可以上十年级的课。当时教我钢琴的,就是辛亥音乐学院院长陆忠任先生。他总是告诉我一句话:音乐来自生活。

记:您的童年经历了抗日战争爆发,照我们看来,似乎很难再继续音乐创作了。

周:恰恰相反,越是这种生死浴血的关头,就越需要文艺作品的鼓舞。15岁的时候,我在宁波创办了镇海文工团,一开始别人笑我“小鬼心比天高”。可第二年,我就写出了歌剧《铁花》,每到一个地方演出,观众都是爆满。

记:听起来很了不起……

周:那还不算,17岁那年,我创作了《国际反侵略进行曲》。“站起来,站起来,全世界爱好和平的兄弟姐妹们……”(兀自哼唱起来)这首曲子,后来被定为国际反侵略协会会歌,全世界60多个国家都在唱。

记:这里头有什么故事?

周:当时写完词曲,我就向上海的《正言报》投稿。凑巧的是,蔡元培先生也写了一首《满江红》,鼓舞抗日士气。

记:这么说来,您和蔡先生PK咯?

周:(笑)看了《满江红》的歌词,我给蔡先生写了一封信,直接提意见。我说“文采很好,但是太深奥,老百姓看不懂,也不容易传唱”。

记:他给您回信了吗?

周:当然没有,不过他后来还是选用了我的作品,还给我寄了200块大洋稿费。

《采茶舞曲》

——周总理帮助改词

记:您好像对《国际反侵略进行曲》很满意?

周:对,可以这么说,我这一生,唯一承认的自己的好作品,就是这首曲子。

记:但更多人都是通过《采茶舞曲》知道您,甚至觉得《采茶舞曲》就是周大风的标签……

周:那是他们的想法。当然,我不否认《采茶舞曲》是部优秀作品。

记:怎么会想到写一首跟茶叶有关的歌?

周:当时,我听周总理提过一句“杭州的山好,水好,茶好,但就是缺少一支歌曲来赞美”。后来,老作家陈学昭来我家做客,也半开玩笑,要我常去梅家坞走走,“写点东西出来”。

记:但《采茶舞曲》好像并不是在杭州写的?

周:对,1958年清明前后,我去泰顺东溪乡茶区采风,每天就和茶农们一起采茶。大概是5月11号那天晚上,灵感突然来了,整首歌的旋律和歌词一气呵成。

记:我很好奇,周总理怎么会听到这首歌?

周:说来也巧,下半年的时候,我们去北京做一场汇报演出。快开场的时候,周总理和邓颖超一起来了,还是自己买的票。演完以后,周总理上台跟我们每个主创握手,当时他就跟我说“《采茶舞曲》这首歌,好!有时代风格,有地方风格”。

记:没提意见?

周:提啦!他说,“插秧插到大天光,采茶采到月儿上”,这两句歌词要改改。第一,插秧插到天亮,这违反了劳逸结合的规律;第二,采茶采到晚上,这露水茶是不香的。

记:您多久改完?

周:我改不出来啊,放了两三年,一直改不出来。后来还是周总理亲自帮我改了。那年,我正好在梅家坞采风。有一天,一辆小轿车停在我旁边,走出了周总理,他指着我说:“词改好没?”我说改不出。周总理笑笑,说:“我想了两句,你看看——‘插秧插得喜洋洋,采茶采得心花放’,如何?”

记:这就是现在听到的最终版?

周:是的,周总理日理万机,却一直惦记着几句歌词,当时我真的非常感动。

《浙江地方戏曲音乐选》

——和渔民喝酒

记:很多人管您叫“浙江的人民音乐家”,怎么看这个称号?

周:随他们怎么叫,但我还是觉得,现在很多人都不懂音乐。(说罢在钢琴上弹起来)你看,现在的很多歌,都是一个音符对一个字,多难听!丝毫没有旋律的美感!

记:所以您一直在普及自己对音乐的理解?

周:我到现在,有关音乐的书,已经写了500多万字,其中出版了30多本书。像《音乐技法》、《越剧音乐概论》、《浙江地方戏曲音乐选》等等,至今很多人都还在用。

记:说到浙江的地方戏曲,有个人曾经跟我说,“如果没有周大风,一些曲种早就消失了”。是这么回事吗?

周:这个夸张了。不过从1945年到现在,我从来没停止过对地方音乐的搜集和整理,可以说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。婺剧、姚剧、绍剧、甬剧、瓯剧,每一个剧种的唱法和历史,我都清楚得很。

记:一般怎么去搜集整理?

周:像1947年,我就跟着舟山的一帮渔民出海,一百多天,每天喝酒聊天。那些老渔民唱,我就用手记乐谱。后来,整出了81首舟山渔歌,我的酒瘾也从此戒不掉了。

记:您现在还创作么?

周:我封笔了,不写了。但我始终觉得,音乐教育是一辈子的事业。我办过两所学校——江南音乐师范专科学校和社会艺术学校,办学核心都是相同的,就是我儿时的那套“道尔顿体系”,归纳起来,就是“各取所需,各择其好,各选其美,各尽其心”。

记:但听起来,这和中国普遍的教育方式格格不入……

周:怕什么,我都90岁了,应该有随心所欲的权利。

办音乐学校,组织公益演出

他带着信仰普及音乐

他对我说:“多关心弱者”

讲述人:陈建国,浙江大风艺术学校校长

我跟周老师是从1983年开始认识的,当时,他在杭州办了一所学校,叫做“浙江社会艺术学校”,我是第一届的学生。

那个时候,周老师是校长,但在我们眼里,他更是个名人。平时他主要负责给我们上音乐理论课,他的课,大家都很认真。但可能是太敬仰、太崇拜了,反倒不大敢有人跟他说话。

我们真正熟络起来,是在我毕业之后。有一次,周老师要组织一个公益合唱比赛,打电话给我:“陈建国,能不能赞助一架钢琴?”当时,我刚刚承包了一个琴行,但没想到周老师会来找我帮忙,想都没想就答应了。

我对周老师最深的印象有几点:一、有才华。二、聪明好学。三、善良,有同情心。四、真诚,不虚伪。他身上的这些品质,对我影响巨大。

七八十岁的时候,周老师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公益演出上。去盲童学校,他亲自带队,亲自给孩子伴奏。“多关心弱者。”这是他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。

我跟他一起出去,每次看到残疾人,他都会立刻转过头:“陈建国,你是老板,一定要多帮帮他们。”

在周老师的影响下,后来我在红星剧院做了几百场公益普及音乐会,包括“开启音乐之门”等等。某种程度上来说,这也是在延续周老师的信仰和人生哲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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